【耀菊】一生所爱（05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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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通常傍晚时在采薇小径散步。采薇小径名字虽然可爱，实际上不过是荒草丛丛的一条小路，沿边长着稀疏的竹，天气再一冷，枯枝败叶一片萧索，更是人迹罕至。但本田菊喜欢，所以王耀有时也陪着他走走。
他没问过本田菊原因，他的小师弟有许多可爱的小习惯，譬如去图书馆，他有固定的一个座。那个座位靠着风口，天晴日晒，天冷风吹，除了人满为患的日子，一般是没人肯坐的，但本田菊偏偏就喜欢，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坐的位置，从此他就养成了习惯，再也不肯离开，要是哪天不凑巧被人坐了，他就抱着书站在走廊上看，等那个位置空出来。
那时候王耀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本田菊内心不安的一种体现，他去固定的窗口打饭，坐固定的位置，在固定的时间去散步，他的归属感出人意料的强烈，一旦形成就不会轻易改变，安了巢就不会飞离，他是一只珍奇的小绒鸟，虽然只适合养在金丝构筑的小笼子里。
北京的冬天很冷，最开始的时候本田菊在寝室走廊里小声的背书，有一次被林青竹听见他在背床前明月光，笑话了一番，后来他就转移阵地，通常在采薇小径上顶着冷风看他的唐诗宋词。王耀给他的特训说来其实简单，不过就是先背些简单明快的诗句而已，他虽然有许多看不明白，但是不少诗句美而隽永，他觉得喜欢，因此很快就养成了这个新习惯。
就像还在牙牙学语的稚子，初蒙多是唐诗三百。诗歌意简言赅，余韵悠长，而且大多韵律轻快，朗朗上口，要培养一个人最初对汉文字的兴趣，读诗无疑是极好的选择。王耀教他背诗，要本田菊一句句解释给他听。他们拂去岁月的灰，推开历史的门，在时光的长河里缓缓地走，塞北荒雪、大漠孤烟、江南流水、长安花盛，本田菊在一千年前的青溶月下对他微笑，白茫茫的月光溅落在地，像积了一层银色凉霜。
唐诗，宋词，诗经，元曲，散文，现代诗，他在诗里望海上明月，看晓妆十二楼，听高柳乱蝉，摘木棉火焰般的花朵，他有时候懂，但更多时候不懂，但他欢喜王耀陪着他一同在竹林里慢悠悠散步的时光，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，就像现在。
「以前都是师兄给你指定篇章，好歹也学了个把月，小菊能不能自己背两句喜欢的给我听？」
他知道在中国古典文学这一方面，王耀远比他来的精深，但他这笑意盎然的模样让本田菊无端的感觉仿佛被轻视了。少年有点赌气的抿了下唇，站定了不肯再往前走，很倔的盯住了王耀的眼，说：「在下的确学的不好……但总也有一两首，是喜欢的。」
「喜欢哪一首，读给师兄听听？」
真要开始背，他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，头埋的很低，声音从刘海下窜出来：「那，在下要背了——」
「……人生不相见，动如参与商。」
念完一句，他有点紧张，抬眼犹疑的瞄了一眼王耀的神色。青年人没看他，目光散漫，像是要在竹林的罅隙里找一点夕阳的光。
于是他放下了心，继续背下去： 「今夕复何夕，共此灯烛光。」
他们一路往前走，穿过这一小片竹林，就是无遮无拦的石子小道了，晚霞的辉光落在他的脸上，显出一种冷酷的疏离。本田菊觉得这样的他看着有些陌生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，在心里鼓了鼓劲才继续背下去：「少壮能几时？鬓发各已苍。访旧半为鬼，惊呼热中肠。」
这不是一首快乐的诗，昔别君未婚，儿女忽成行。怡然敬父执，问我来何方。
当日分别时你尚未婚配，今日重逢，你却已是儿女成行。孩子们向我敬酒，问我来自何方，我还来不及说话，你就让孩子们去准备新的美酒佳酿。
生在雨夜的新韭鲜活新嫩，刚刚做好的食物透着暖香，你说我们难得见面，今日定要痛饮十觞。
「十觞亦不醉，感子故意长。」王耀醒过神来，歪着头笑了一下，捏住了本田菊的脸颊，迫使他嘟起了嘴，「太伤感了，这首诗不好，不要念了。」
本田菊在他手心里气鼓鼓的，像只负气的小河豚。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手掌，他觉得自己的品味被轻视了，因此有点忿忿：「那耀君觉得什么是好的？」
他的神情那样可爱，王耀忍不住调戏他：「你就很好呀。」
他这样直白，令本田菊张了张嘴却不怎么接话，身体反应倒是比大脑快，脸蛋控制不住地红了，头顶几乎要冒出扑扑的蒸汽。王耀没想到他这么经不起玩笑，但同时又觉得这样内向羞怯的师弟也很可爱，可爱得让他心头突然动了那么一动。
这一瞬间他忽然有好多话想对他说，他的三十功名尘与土，他的八千里路云和月。那一年他把父母的骨灰撒在了三月的山风中，皑皑苍林重峦叠嶂，他发誓他要用一生追逐风的踪迹，在月下吻一朵前朝的花，冒险家的血液在他的四肢百骸里灼灼的发烫，他们未了的宏愿壮志，终有一日会由他圆满。
他要告诉他吗？
他的小师弟就站在他的面前，神色有些茫茫然，虽然脸颊还是粉的，但仍然坚持仰着脸看他，想要他给一个满分的答案。两颗眼珠像浸在溪里的雨花石，亮，且单纯。
他在火烧般的天际下笑了，辉光似熔金，塑他宝相金身，本田菊心无旁骛地望着他，等这位心比天高的大师兄倾吐壮志豪情。
「真这么好奇啊，」王耀笑嘻嘻，忽然一把搂住他，眼睛眨了眨，就如电影里的齐天大圣一样款款深情，「那就勉为其难背给你听吧——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，我没有珍惜，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，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。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，我会对那个人说三个字：我爱你。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，我希望是……一万年」
本田菊僵在他的怀里一动不敢动，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，突然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挣脱开来。他又垂下了头，看不清脸上是个什么表情，只听到他埋怨似的说了一句：「不要胡闹。」
T.B.C
矛盾出来啦~一个是宜室宜家桃李花一个是永不停息无脚鸟，HE的道路真的任重道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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